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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介与苏舜钦:谁是《石曼卿诗集序》之作者?

 

莫道才

    《苏舜钦集》与《徂徕石先生集》中均分别有一篇《石曼卿诗集序》,其文内容基本相同,完全可以认定为同一篇。苏舜钦(1008-1048)与石介(1005-1045)生活的时间基本相同,又都与石曼卿(994-1041)友善,故而出现一文两属的情况。但是作者只能是其中一人,另一人为后人误收入。历代目录学者均未指出两属情况,祝尚书《宋人别集叙录》(中华书局,1999年)在《徂徕集》和《苏学士文集》条目下均未作辩明。我以为,石介当为其作者,苏舜钦为非。且看二文:

 

石介《石曼卿诗集序》

    诗之作,与人生偕者也。人函愉乐悲郁之气,必舒于言,能者述之,传于律,故其流行无穷,可以播管弦而交鬼神也。古之有天下者,欲知风教之感,气俗之变,必立官司,采掇而监听之。由是驰张其务,以足其所思,乃能享世长久,弊乱无由而生。厥后官废诗不传,在上者不复知民之所向,故政化颠悖,治道亡矣。诗之于时,盖亦大物,于文字尤为古尚,但作者才致鄙迫不扬,不入其域耳。国朝祥符中,民风豫而泰,操笔之士,率以藻丽为胜,惟曼卿与穆参军伯长,自任以古道作之,文必经实,不放于世,而曼卿之诗,又特震奇秀发。盖能取古之所未至,托讽物象之表,警时鼓众,未尝徒设。虽能文者累数十百言,不能卒其义,独以劲语蟠泊会而终于篇,而复气横意举,飘出章句之外。学者不可寻其屏阈而依倚之。其诗之豪者欤!曼卿姿宇轩豁,遇事辄咏,前后所为不可计,其遗亡而存者才三百余篇,古律不异,分为二册。一日觞予,酒作而谓予曰:“子能(一作贤)于文而又知诗,能为我序诗乎?”予应曰:“诺。”遂有作。欲使观者知诗之原,故卒于用而已矣。(《丛书集成初编》本《徂徕集》)

 

苏舜钦《石曼卿诗集叙》

    诗之作,与人生偕者也。人函愉乐悲郁之气,必舒于言,能者财之,传于律,故其流行无穷,可以播而交鬼神也。古之有天下者,欲知风教之感,气俗之变,乃设官采掇而监听之,由是驰张其务,以足其所思,故能长久长久。弊乱无由而生,厥后官废诗不传,在上者不复知民志之所向。故政化烦悖,治道亡矣。呜呼!诗之于时,盖亦大物。于文字尤为古尚,但作者才致鄙迫不扬,不入其奥耳。国家祥符中,民风豫而泰,操笔之士,率以藻丽为胜,惟秘阁石曼卿与穆参军伯长,自任以古道,作之文,必经实,不放于世,而曼卿之诗,又时震奇发秀。盖取古之所未至,托讽物象之表,警时鼓众,未尝徒役。虽能文者累数十百言,不能率其意。独以劲语蟠泊,会而终于篇。而复气横意举,洒落章句之外。学者不可寻其屏阈而依倚之。其诗之豪者欤!曼卿资性轩豁,遇者辄咏,前后所为不可胜计,其逸亡而存者才四百余篇,古律不异,并为一帙。曼卿一日觞予酒,作而谓予曰:“子贤于文而又知诗,能为叙我诗乎?”予诺之,因为有作于篇前。后观者知诗之原于古至于用而已矣。(《四部丛刊》本《苏舜钦集》)

    《苏舜钦集》和《徂徕集》分别有今人沈文倬和陈植锷的点校本。陈植锷的点校本知《苏舜钦集》亦收入此文,并以此为校本之一,但并未作辩明。沈文倬《苏舜钦集》点校本对此未作说明,似未知此文有两属情况。沈文倬对四部丛刊本《苏舜钦集》所载此文有所校正,“长久长久”据别本校为“长治久安”、“不扬,不入其奥”校为“不能深入其奥”、“又时震奇发秀”校为“又特振奇发秀”、“率其意”校为“卒其意”、“遇者辄咏”校为“遇事辄咏”、“有作于篇前。后观者”校为“有作于篇,后之观者”、“至于用”校为“致于用”。即使除去这些有异文的地方,就全文整体而言,石介名下的《石曼卿诗集序》更流畅完整,而苏舜钦名下的《石曼卿诗集叙》颇多不通达之处。比如“能者财之”于理不通,疑“财”因“述”之草书而误;“政化颠悖”可通,而作“政化烦悖”亦难通,疑“烦”为“颠”草写之误;“国家祥符中”说法不合惯例,年号前称本朝习惯称“国朝”;又如称赞石曼卿诗“又时震奇发秀”远不如“又特震奇秀发”顺畅,再如“能为叙我诗乎”亦不通顺,不如“能为我序诗乎”顺畅,等等,如此不通达处比比皆是。从行文的表述完整性、流畅性来看,苏舜钦名下的《石曼卿诗集叙》当为窜入《苏舜钦集》中。

    从《徂徕集》和《苏舜钦集》的结集过程来看,据陈植锷在《徂徕石先生文集》前言中的考述:《徂徕集》编于庆历三年,也就是说编于石介去世前两年。而《苏舜钦集》编于苏舜钦去世之后。据欧阳修所撰的《苏学士文集序》所云:“予友苏子美之亡后四年,始得其平生文章遗稿于太子太傅杜公之家,而辑录之为十卷。子美,杜公婿也。”就结集过程来看,《徂徕集》所收文章由作者本人审定,其可信性比身后编撰者要大。而《苏舜钦集》成书于身后,其所收文章误入他人之作的可能性较大。因此,苏集中的《石曼卿诗集叙》完全可能是窜入。

    从文章内容内证来看,也应是石介所作。文中有云“一日觞予,酒作而谓予曰:‘子能(一作贤)于文而又知诗,能为我序诗乎?’予应曰:‘诺。’遂有作。欲使观者知诗之原故卒于用而已矣。”(《丛书集成初编》本《徂徕集》)虽然两处略有差异,但基本无质的区别。这段话对确认究竟谁是真正的作者至关重要,这里记石曼卿称所对话的对象具有“子能(或作贤)于文而又知诗”的特点,先言文后言诗,这说明其对话的对象是以文知名,又同时擅长于诗。在石介和苏舜钦两人中,石介主要以文名,并兼擅于诗,而苏舜钦主要以诗名而兼擅于文。石介存文121篇,苏舜钦存文仅70篇,只及石介一半强。而苏舜钦存诗212首,而石介存诗144首,明显少于苏舜钦。这组数字更说明石介擅于文而苏舜钦擅于诗。这正说明该文更应属于石介。而且,据中华书局1984年版陈植锷点校本《徂徕石先生文集》附录《圣宋文选》所收录的石介文目知,这部编于宋代的总集卷十七就选有该文,题目作《石曼卿诗集序》。这又增添了一个旁证。

    总之,《石曼卿诗集序》的作者当为石介,在今后整理出版《苏舜钦集》时当删去此篇,更不宜以此为据讨论苏舜钦的文学思想。

 

(原载《文学遗产》(2002年第4期)

 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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